一线小生和superstar【II】【9】
一线小生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就站住了脚。竖起耳朵认真捕捉楼下传来的声音。没过一会儿，自己的名字又出现了。
一线小生听了一会，把奖杯放回木架上。站到窗户前，虽然打不开窗，但依旧站在窗前看风景，笔尖抵着窗玻璃，手搭在眉上遮光。
superstar送走了客人，看了眼二楼，思忖片刻，这才走上去，敲了敲卧室的门才进屋，一眼就看见一线小生站在窗前，连忙拉开了一线小生，顺手扯上窗帘。
一线小生不解地说，怎么了？
superstar解释，对面是山，狗仔队有时候会藏在山上偷拍，所以这边的窗帘都是遮光的，而且为了防备狗仔队偷听，连窗户玻璃也加装了隔音玻璃夹层，需要在床头附近的控制键输入密码再打开。
一线小生说，你也不容易。
superstar说，习惯就好了。
一线小生走到木桩跟前，伸手拍了拍，说，刚刚谁来了。
superstar也走到木桩跟前，站在一线小生身边，也拍了拍木桩，说，我工作室的人。
一线小生哦了一声，没往下问，也没开口说其他的了。
superstar看了一线小生一眼，欲言又止。又伸手拍了一下木桩。
第一下轻而快，第二下滞而慢。
他在思量，他在犹豫，他权衡来去，终于开口，“fongfong。”
一线小生像是等了很久，嗯了一声。
superstar看向一线小生，说，“你觉得，我们公司怎么样。”
一线小生听到问题的一刹那没有表情，不是因为他沉得住气，也不是因为他怒极反冷静，实在是因为他大脑一片空白。
任谁说这句话，一线小生都不会是这样的反应。
他会生气，会愤怒，会震惊，会惊愕，会当即拔腿就走，会不动声色日后再动手。
但他现在什么反应都给不了。
威廉为什么会说这句话？
一线小生的脑子空白。
下一个瞬间，心中涌现了极大的愤怒与惊愕，各种各样的感情，全部交织在了一起，他差一点就要抡拳头上去了，但是在动手之前的零点零一秒，他对自己说，‘那是威廉’。
一线小生退后几步，退到床沿坐下。按住了血管像在一下一下抽跳的太阳穴，深呼吸一口，看向superstar，“你这话什么意思。”
superstar看着一线小生，收敛起了所有玩笑神色，“你那边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，我是说，真实的情况。”
一线小生惊讶的看着superstar，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问什么。”
superstar说，“我知道。”
一线小生的太阳穴更痛了，他改用拳头关节抵住。
这些事不能告诉其他人。
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能说。
一来，他们会担心，而这种担心对整件事起不了任何作用。
二来，那些事，无论哪一件拿出来，都会刺向他背后的匕首。
这跟他相不相信威廉无关。
在目前这个境况下，他连自己都不敢相信。
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，可能离开香港他就会答应公司的条件，可能就签下了续约。
这个续约也许会冷冻自己，也许会把这些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。
但如果他不妥协，就会被一点一滴憋屈死。
他每一天睁开眼，看见的是一重重压下来的黑影。
十年前，他刚进这一行，以为很难了。
谁料到，更难的还在后面。
早岁哪知世事艰。
艰难如悬崖绝岭。
一线小生吐出一口气，说，“我不能说。”
superstar说，“那我不问了，你听我说吧。我们公司一直想发展内地市场，如果你愿意签约，公司的条件不一定开得让你满意，但是，有一些问题，我们公司是肯定可以帮你解决的。”
一线小生放下抵着太阳穴的手，看向superstar。
一线小生眉头慢慢皱起，心中隐约对整件事有了轮廓。
superstar说得很仔细，显然已经想过很多次，“你把约分开来，我记得你有工作室？如果没有，就先做一个，把一到两部的电视剧约给到我们公司，商业合作约还有电影约拆开，还有图书出版约，海外工作接洽，这些，分得越细越好，公司肯定会想给你派经纪，你就说你现在的经纪人在内地很有资源，换了会有很大损失……”
一线小生打断superstar，说，“这种条件，你们公司会答应？”
superstar一笑，早想好了应对之道，便说，“抽佣会很高，这个你要有心理准备，但是我们把约签得短一点，我争取谈两……不，一年。虽然这一年片酬会很少，但是你可以做其他投资，只要你拿住自己的商务约……”
一线小生再打断，“就片酬抽佣？”
superstar说，“对。”不忘叮咛，“是真的很低，很低很低的。你要有心理准备。”
一线小生看着superstar的眼睛，问，“就这样？”
superstar说，“还有工作安排上你要自己盯紧，要自己和公司去商谈……”
一线小生说，“除了这些，还有什么。”
一线小生盯紧了superstar，说，“代价是什么。”
superstar抿起了嘴唇，说，“具体的，等签约了以后再说。”
一线小生说，“威廉，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。”
superstar说，“没有了。”
一线小生看着superstar。
superstar有些坐不住，刚要站起来，被一线小生按住了脸颊两侧，强迫的眼对着眼。
一线小生咬着牙，“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。如果你骗我一个字，咱们这辈子不是朋友。你骗我两个字，咱们连下辈子都不是朋友。”
superstar咬了一下嘴唇，说，“我多签了两年。”
一线小生错愕的看着superstar。
忽然跳起来，大吼，“你丫有病吧？！我的事关你什么事啊？！”一线小生比刚刚更愤怒的怒吼，“为什么啊？！”
superstar倒是很平静的看着一线小生，说，“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。”
一线小生吼，“记个锤子啊？！我早知道你这样！当初就不该跟你认识！”
superstar说，“当初我说我想拍的剧的类型，没有人相信我的，经纪人和公司都不当一回事，是你相信我。”
一线小生想起当初，有点心虚，“我当时也……”
superstar说，“所有人都以为我在开玩笑，但是你没有把我的梦想当一个笑话。”
一线小生嗫嚅，“那也没必要……”
superstar说，“还有上一次，你相信我。你帮了我。”
一线小生沉默了一下，说，“如果是那件事，你已经跟我说过谢谢了。那就抵消了。”
superstar一笑，说，“那你现在跟我说句谢谢，咱们俩也算抵消了。”
一线小生抗议，“哪有这么算的！”
superstar说，“刚刚你就是这么算的。”
一线小生张口结舌，第一次被superstar噎得说不出话来。
superstar倒是显得轻松，说，“我把血战钢锯岭的碟子找出来了，我们去看片，今晚早点休息，明天带你去一个好地方。”
这个片子，一线小生之前看过，这一次看得心不在焉，倒是superstar看得热血沸腾，说日本侵略者好没有人性，气得又看了一遍集结号。
经过了一晚上的爱国教育，两人就睡在superstar的卧室里。
superstar抱着棉被打了地铺。
一线小生洗完澡出来，看见superstar在往枕头上喷东西。
一线小生好奇地问，干嘛呢。
superstar说，我平常喜欢喷这个海洋味的，不过最近也买了雨林和雪山，fongfong你喜欢哪种？
一线小生坐上床，拉被子盖好，看着superstar兴致勃勃的拿着满手香氛。
一线小生撇嘴鄙视白眼一气呵成，说，娘们唧唧！
迅速躺倒，把被子蒙住头。
superstar也没干什么，就是把三种香氛都喷在了被子上。
熄了灯，房间陷入黑暗之中。
一线小生的声音轻轻的响起，威廉你睡了吗。
superstar回答，还没。
一线小生说，没事，我就叫叫。
说完这句，一线小生就没再说话。
过了会，是superstar先开的口，fongfong你睡了吗。
一线小生没出声。
superstar便也不说话。
沉默中，连钟摆的滴答声也显得格外清晰。
一线小生用极轻的声音说，“为什么。”
superstar也说，“我也想问你，为什么。”
一线小生没回答。
他在心里回答了，因为你是我的朋友。
superstar也在心里说，因为你是我兄弟。
一线小生开口，“威廉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。但我的事……”
他沉默了很久很久，“……那些事，不全都是假的。所以，你别管了。”
一线小生仰面躺着，抬起手，用手背遮住眼，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冷静，“谢谢你，真的。但是，咱俩的情况不一样。有些事，我自己来收拾。”
人，总要为过去付出代价。尽管，这个代价，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应该承担的范围。
一线小生用手背用力蹭了一下面颊，决定什么也不想了赶紧睡觉。
但superstar开口，说，“fongfong，你觉得，什么样才叫相信一个人呢。”
一线小生一怔。
superstar说，“真正相信一个人，不是相信他有没有做那些事。而是相信他绝对不会再犯一样的错误。”
一线小生没吭声，一点声响都没有。
superstar的声音在昏暗之中听起来，带着一些温柔的坚定，带着一些不回头的固执，带着一些努力用不合格的普通话来表达心意的努力。
他说，“这样的信任是正确的信任。”
他说，“但我的信任，不是这样的。”
他说，“我的信任是，不管他们怎么说，不管你怎么说。”
“我都相信，你没有错。”
一线小生背过身，一夜没有再说话。
第二天，superstar带着一线小生坐车又转码头，到了一座香火鼎盛的庙。
站在庙门台阶下，一线小生一脸不可思议的说，“来这儿？你说的好地方就是来这儿？？”
superstar很认真的说，“这里很灵的！”
一线小生只好跟着superstar走上台阶。
正殿之前的院子里挂满了红黄两色灯笼，空地整整齐齐码了六七排蒲团。虽然是工作日，但仍然有不少香客。
superstar拉着一线小生站在廊下，等人少一些再进去。
一线小生东张西望，superstar拽了拽他的袖子，低声叮嘱说，“这里真的很灵，你等一下要好好拜一拜。”
一线小生想撇嘴，但被superstar瞪回去。
一线小生心里灵光一闪，说，“威廉……”
superstar嘘！一声。
一线小生压低声音说，“你是不是来过。”
superstar说，“来过很多次。”
一线小生恍然状，“难怪你说很灵。”
superstar诧异。
一线小生用手捧月一样的托着superstar的下巴，说，“你看你看现在多红。”
superstar失笑，拍掉一线小生的手，但嘴角笑容中一闪而过淡淡的晦涩，说，“有时候在香港只能待一天，我也会来这儿看看。”
一线小生看着superstar，还是一笑。
他们都经历过太多坎坷，人心难测，唯有求助鬼神。
“威廉，你知道吗，”一线小生说，“党员不可以有宗教信仰。”
superstar呆住了。
一线小生背着手，施施然顺着游廊走向大殿，权当自己是一个游客。
superstar在挣扎了半天之后，自暴自弃的说不管了！
拽着一线小生走进大殿。
一线小生不肯跪，被superstar摁住双肩压在蒲团上。
蒲团看似红锦莲缎，其实就只有薄薄的一层。
一线小生双膝‘咚’的一下，疼得龇牙咧嘴，扭头想跟superstar抱怨。却看见superstar也跪在自己的身边，双手合十，阖着双眼，神情极其专注。
一线小生转回视线，看着神像。
倘若真的，举头三尺有神明。
不求一世顺遂常乐，不求一时富贵荣华。
只求这一刻，坦荡由心，前路由己。
一线小生双手合十，闭着双眼。
香塔烛火明灭，莲型蜡烛漂浮在油海之上，三千三百三十三盏由信众捐赠的长明灯塔映得瓶中芙蓉宛若真花。
耳听悠悠磬声，闻着香火烟味，这一刻，仿佛真的澄心宁静，放下重担。
一线小生祝祷完毕，睁开双眼。
superstar已经站起。
一线小生也想站起，但膝盖一疼，他刚站起来又跪跌下去，superstar连忙拉住他的胳膊，两人看了彼此一眼，不由一笑。
出了庙，superstar问一线小生，明天就回内地了，今天还剩半天，有没有想去的地方。
一线小生想了想，说，兰桂坊！
superstar说，换一个。
一线小生说，那就紫荆广场。
superstar好声好气的说，干脆我带你过海去澳门赌，联系记者来拍照好不好啊？
一线小生说，好。
superstar无奈的说，你没其他想去的地方，那我们回家玩吧。
一线小生说，我不要。你们家不好玩。
superstar说，我们家很好玩的，还有很多没玩过，你再试试。
一线小生说，我都玩过了，我玩腻了。
superstar说，我家还有很多碟子。
一线小生说，我要去兰桂坊。
superstar说，有很多游戏软件，刚发的，很新的。
一线小生说，兰桂坊。
superstar看着一线小生。
一线小生说，兰。桂。坊。
superstar深呼吸一口气，说，要去你自己去！
出租车在威灵顿街过去两个街口的地方停下，一线小生下了车，superstar付了车钱，跟着也下了车。
一线小生看着不远处的人群跃跃欲试。
superstar拉住他，说，出来的时候没戴口罩，你等我一下，我去买两个。
一线小生点头说好。
红白相间的出租车开走了。
天色暗下来。
街道两侧的路灯亮起来。
有行人经过这个路口。
一线小生往里侧站了站，将自己藏在路灯投射的阴影里。
威廉还没有回来。不要紧，再等一会就回来。
再在原地等一会儿，威廉就会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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